时间回到参加《星光大道》之前，孔雀唱片的老总陈仁泰也听到了那首《月亮之上》。
他看中组合里那位嗓音嘹亮的女孩，请人告知玲花，约她到广州见一面。他告诉玲花：他要出500万，用一年的时间，把她打造成“男版刀郎”。
幸运从天而降，残忍的消息也随之而来。
陈仁泰只想签下玲花，曾毅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。玲花不乐意：“我们是一个组合，要签就一起签。”
后来，陈仁泰直白地告诉曾毅：其实他就是“买一赠一”的那个“赠品”。
陈仁泰的这句话，成为曾毅很长一段时间的心魔。
早在签约时，曾毅就和玲花诉说自己的顾虑：“签约就等于卖身，作为一个签约歌手，你（尽管有）太多的意见，老板不听你的。”
更重要的是，在深圳打拼了7年，酷火组合已经小有名气。两个人凭借多年收入买了房、车，月供还背在身上，签约唱片公司意味着一切从新开始，收入也将不再稳定。
两人商量了很长时间，玲花觉得还是得抓住机会。曾毅说：“玲花，你想怎样，我陪你到底。”
困难如预想般到来。
签约唱片公司的第一年，两个人参加《星光大道》，以亚军的身份结束比赛，光环暗淡。比赛结束后，他们加入全国高校巡演，活跃在大学校园里，平均每三天一场演出，没有酬劳。
2006年6月份，他们才有了专场演出，酬劳8000元一场，场次寥寥无几。
两年多的时间，两个人没有稳定收入。彼时，曾毅还要赡养父母，积蓄花光之后，曾毅就去借钱，借回来和玲花对半分。
许多年后，玲花接受采访，提起当年的窘迫与日后的分成：“借钱的时候对半分，赚钱了当然也是对半分，凤凰传奇是组合，少了对方都不能有今天。”
后来成为玲花丈夫的徐明朝也还记得那时稚嫩的凤凰传奇。
在2005年的全国高校巡演上，徐明朝是当时组织方的音乐频道主编。在一众打扮随意的歌手中，玲花和曾毅穿着拍摄MV时的民族服饰，认真到有些格格不入。
尽管在那时，《月亮之上》已经成为热门歌曲，但很少有人知道原唱是凤凰传奇。更多人知道这首歌，是因为《超级女声》的比赛现场，选手纪敏佳的演唱。
《超级女声》点燃了一整个夏天的热情，徐明朝回忆那时的场景，凤凰传奇和纪敏佳同时参加商演，纪敏佳的现场要比凤凰传奇“火10倍”。
就像沉溺在海底，凤凰传奇眼看着岸上的风光，艰难地喘息着，他们只差那一口气。
2006年，中国移动首次招标彩铃电视贴片广告，两家无线增值业务运营商同时申报了《月亮之上》，也同时被选中，全国20多个卫视轮流播放着凤凰传奇的声音，几乎每个人的手机里都会收到一条短信：
“回复DY（订阅），就可以将《月亮之上》作为你手机的默认彩铃。”
凤凰传奇这个名字，终于和《月亮之上》排列在了一起。2007年，凤凰传奇接到春晚的邀约，演唱这首歌曲。
两人用心准备，歌曲通过层层审查，还参加了最后一次彩排。2月12日，有媒体报道称《月亮之上》涉嫌抄袭英国歌曲，20多家媒体跟进报道，舆论哗然。
随后，几位专业音乐人组织专家对两首歌进行了全方面坚定，得出结论：《月亮之上》为一首带有民族风格的原创流行歌曲，不存在抄袭一说。
误会解开了，但春晚导演给凤凰传奇的经纪人打来电话，还是决定拿掉这首歌：“我不管你这首歌到底是不是抄袭， 争论太大了。”
经纪人挂掉电话，对玲花说了这个消息。玲花沉默了两分钟，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，只记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
铺天盖地的议论压向两个人，被春晚拒绝更像是拨动了两人悬浮在深海中的氧气管。好在，只要向上的脚掌没有停止摆动，故事就不会画上句点。
2008年，相同的邀约递到两人手上，除夕当晚，玲花与曾毅踩着自行车出现在空中，《月亮之上》的旋律随之飘荡。
一曲唱完，玲花与曾毅回到后台，互相拍了下手，这才放下心来：“终于上春晚了。”
2010年，某国产手机品牌与凤凰传奇合作，推出“荷塘”系列音乐手机，凤凰传奇为此打造的歌曲《荷塘月色》再次攻占彩铃市场。
之后，有语文试卷中甚至出现了这样的题目：《荷塘月色》的作者是谁？A.朱自清；B.凤凰传奇。
2012年4月，《最炫民族风》出现在NBA的赛场。这是除了球迷给姚明定制的“姚之歌”之外，第一首在NBA赛场上响起的华语流行音乐。
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，《最炫民族风》蔓延在大大小小的广场，伴随着中老年人肢体的晃动，这阵洗脑的、嘹亮的声音，挑动着每个人的神经。
凤凰传奇终于摆脱海底，游到岸边，只是，上岸的只有玲花，不见曾毅。
因为公司给予团队的定位，曾毅被分到的角色通常都是存在感极低的rap或者和声，他的名字也成为歌词的附属品。
《月亮之上》火了之后，他叫“哦耶哥”；《自由飞翔》之后，他叫“呦呦哥”：《最炫民族风》之后，他是“留下来哥”。
更多的时候，他被称为“玲花身边的那个男的”。马东调侃他俩：“上春晚都不好分，玲花算歌舞组，曾毅还是语言节目里的。”
曾毅也很痛苦，甚至还有过怨言。他形容自己就像“一拳打过去打到空气上面，没有用武之地”。
2008年时，他找到徐明朝，问他可不可以一起去找老板说一下，让自己多唱一点。
徐明朝告诉曾毅：“你现在只有一个字：忍。”
忍到什么时候？徐明朝画了个饼：“等时机成熟的时候，你一定会把你的东西表现出来，加分。”
只是，时机久久不至，曾毅似乎也已经习惯。2017年，凤凰传奇参加《吐槽大会》时，曾毅用此自嘲：
“歌土跟我有什么关系？我才几个词！”
很长一段时间，凤凰传奇都被屏蔽在主流市场之外。
2014年，有媒体采访了一些音乐人，想就此聊聊对这个组合的看法。有几位拒绝了采访，理由是：“咱们能谈点正经的音乐吗？”
自成名以来，凤凰传奇身上就贴着几个标签。
起初，她们被称作“网络歌手”，延伸的潜台词是“难登大雅之堂”。2006年，《月亮之上》称霸彩铃市场，凤凰传奇身上的标签又变成了“彩铃歌手”。
再之后，她们被称为“广场舞歌手”、“农业重金属歌手”——有个新闻讲，有野猪糟蹋庄稼，村民用大喇叭播放《自由飞翔》，野猪吓得仓皇逃窜。
那些年，很多人用着他们的歌曲当彩铃。有一次在机场，玲花听见旁边大哥手机里传来《月亮之上》的声音。但大哥接起电话，与玲花对视一眼，默默走开了。
很少有人会承认，自己喜欢凤凰传奇。
玲花无数次讲起那个故事。地铁里，一位白领的耳机线无意中掉落，凤凰传奇的歌声响在整个车厢里，白领本人羞愧难当。
一开始，玲花耿耿于怀：“我认为我们是实力派歌手，是比赛比出来的歌手。”
时间久了，玲花自己也转过了弯。“如果哪一天这种标签没有了，只能说明大家对我们的歌曲没有兴趣了。”
可是，无论玲花如何开解自己，对凤凰传奇的低看，依旧让人无法忽视。
2021年，凤凰传奇参加了一档音乐综艺，翻唱一首网络歌曲《海底》。
歌唱完后，评委席上一位男生站起来说自己不喜欢这首歌曲，理由是“太不凤凰传奇了”。
另一个男生接过话，评价更加刺耳：“你们的作品很有国民度，但是实际上两位的歌，不会出现在我的歌单里。”
他抱怨道，每次一出门，到处都是凤凰传奇的歌，自己并不是主动去听。
玲花问他：“（主动听与被动听）这冲突吗？”男生给出自己的看法，用了一个词语：薄利多销。
最后，凤凰传奇获得了45票，是全场最低分。只是，不论所谓评审员的偏见如何高调，更多人的耳朵，是诚实的。
综艺开播后，三天之内，《海底》霸榜了几乎所有音乐与视频平台。
经由凤凰传奇的演绎，这首原本带有颓废意味的歌曲焕发出勃勃的生机。无数网友听完都有着相同的感受：他们在救我。
“原来海底也可以听见凤凰鸣。”
“他们唱着‘来不及来不及’，可是我听到的却是‘来得及来得及’。”
“虽然她不认识我，但我觉得她爱我。”
让人惊讶的是曾毅在这首歌中的表现。间奏响起，曾毅如同梵音一般的说唱敲打着耳膜，像一束光直通海底。
他唱着：“你是重要的存在，是某人的星星。”声音坚定到让有绝望之人相信，这世界依旧美好。
人们突然发现，不光玲花的声音有多高多亮，曾毅的声音都能从犄角旮旯里冒出来，一下下挠着耳朵。
更让曾毅一扫往日阴霾的，是那首被各大综艺翻唱过的《山河图》。
这首歌打破了凤凰传奇给人的既定印象，设计了大量的说唱，玲花只分到几句重复的歌词。央视如此评价曾毅在这首歌中的表现：
“曾毅气场全开，说唱自带的叙述能力在这首歌中发挥得淋漓尽致。一句一声仿佛丹青画笔，一曲唱罢，祖国的锦绣山河、万壑千岩跃然于眼前，展开山水长卷。”
谁也没有料到，时间走到今天，曾毅引爆的话题度，甚至超过了玲花。
“地上说唱皇帝”、“CCTV厂牌AKA（又称）草原悍匪”、“凤凰男爵”……无数的称号被冠到曾毅的头上。
人们调侃：这是一个实行轮休制的组合，组合里俩人轮着火。
但人们没有意识到的是，其实是那些歌曲里贴近人群的生命力，溜进记忆的缝隙，生根发芽。
2004年，玲花与曾毅来到坝上草原拍摄MV。
零下30度的气温里，玲花穿着自己设计的裙子，头上插着市场里淘来的鸡毛，旁边的曾毅穿着皮马甲，露着两个胳膊。两个人迎着风，唱着歌。
那时两人身体冰冷，梦想却滚烫得很。
制作人何沐阳在《月亮之上》专辑的扉页里写：十几年前，我就有一个梦想，如果能够用中国不同地域的代表音乐元素分别创造一首歌，结集出版，那将是多么有意义的一件事。
2023年，玲花与曾毅再次在宣传照中复刻当年的造型。这个造型也是玲花迄今为止最喜欢的装扮——“因为很民族，很大胆，很先锋，很土味，很难得。”
20年的时间足够长，足够印证这个组合是否达到了通俗意义上的成功。而说起这20年的挣扎、坚持、误解与坎坷，撒贝宁曾对此总结道：
心里有梦的人，总会比没梦的人，过得好一些。
时间回到2018年，《野狼Disco》还没唱响，董宝石接到了一个邀约，要写一首体现山河主题的歌曲。
他花了一整晚的时间构思这首歌的主题，决定加入问道的思索，还要有空间地理与千年人文的结合，最后，他在歌词里写：
“看那凤凰终将飞出一个传奇。”
凤凰传奇就像是草原上的泥土，数以亿计的广大观众是其上生长的野草。
他们或许没有乔木的高大，也没有百花的馥郁，可若没有绿草，则一切辉煌的图景，都是脆弱的假象。
部分参考资料：
1、CCTV《开讲啦》｜凤凰传奇：你相信什么 就会成为什么
2、CCTV《音乐传奇》｜浴火涅槃：凤凰传奇
3、CCTV《文化视点》｜专访凤凰传奇
4、《超级访问》｜凤凰传奇专场
5、《鲁豫有约》｜凤凰传奇专场
6、《南方人物周刊》｜制造凤凰传奇
7、《一条》｜专访凤凰传奇
8、《财经天下周刊》｜凤凰传奇的商业传奇
9、新浪资讯｜凤凰传奇走红之秘：如何向上亿人持续销售
10、玲花·你的工作究竟有多坑爹
图片来源：网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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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3-7-20 21:00:14
